夠捕捉到那神祕的創意時刻,那個在一場戲,甚至整個作品在工作中突然如魔法般結晶、
成形的時刻。
在學生面前就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。在「即興創作」排練中我和演員突然靈感大發,從無
中「變」出一場精采的戲,我想這下好了,在場的學生們終於目睹了一次完整的創意過程
,但我驚訝地發現,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還搞不清楚狀況,根本沒看到!
後來我明白,就算他看到,也不等於他能夠模擬。實在太難了,就像觀摩一群魔法師發明
一種新魔法一樣,這種經驗無法分析,也無法複製。
回顧自己的經驗,透過漫長的學習過程,我內在的某一種創意能量被啟動了,被釋放出來
了,變得務實可用。光憑這一點,就表示創意是可能學、可能教的,而且每個人都可能同
樣具有可被啟動的潛在創意因子。
重點是,能不能整理出創意過程的關鍵共同點,讓我們有方法可學習?
創意是神祕而複雜的,但神祕而複雜並不表示不能學。關鍵在於我們是否真正了解創意過
程中到底發生什麼事?從這一點出發,就有機會剖析並學習創意。
創意二部曲
創意於是是一種超越的表現,人類活在宇宙中可能超越的見証。從遠古以來,人類不斷讚
歎創意的浩瀚及神祕。創意人能夠無中生有,並且創造出複雜、有機、賦與完整生命的作
品,總是令旁觀者歎為觀止,感到這過程與生命本身一樣神祕而偉大。
人為什麼要創作?這問題的答案與生命本身一樣神祕。或許從進化的思維探討有其緣由,
但偉大的藝術作品(甚至失敗的創意)對物種生存下去的貢獻何在,是一個複雜的議題。
從基本生存的角度看來,創意源自生活直接的需求:如何製造工具,讓自己及族群活得更
安全、方便、舒適;如何尋找方法管理每天累積的瑣事;如何更有效地解決日常生活中不
斷出現的難題。這種創意容易了解。另一個層次的創意來自更深的需求、更深的好奇:
人類不斷努力了解宇宙、了解生命、了解人,創意作品是這些好奇和努力的具體結晶。人
類的創意作品涵蓋我們所有的希望和恐懼,所有的需求和欲望,所有的思維、情感,和疑
惑。
從古到今,藝術家、科學家,任何創意人,都有無數的理由需要表達創意,也找到無數的
方式來表達。不論是科學家、設計師、企業主管、家庭主婦,面對嚴肅或隨機出現的創意
問題時,同樣會感受到創意欲望的神祕感,以及創意工作所帶來的折磨。
如果能了解創意的「二部神祕曲」──創意的神祕欲望,以及如何尋找表達欲望方式的過
程──就能更清楚看出,創意不是一步到位,而是透過兩個步驟進行的──欲望的湧現,
以及表達這欲望的方式。
這兩塊獨立但互相連結的部分可以稱為「欲望」與「表達」,也可以稱為「概念」與「執
行」、「想像力」與「組合力」、「感性工作」與「理性工作」、「靈感」與「製作」、
「內容」與「形式」,用最簡單的方法分辨,就是「創作」的「創」與「作」。這兩個不
同的學習科目並不能從一種領域中獲得,必須在兩種不同的領域中獲得。
在佛法中有兩個名詞可以精準代表這兩種場域的總稱:「智慧」與「方法」。在佛法中,
這兩個名詞意指心靈修行中兩種不同但不可分割的能力。任何修行如果只有智慧而沒有方
法,就沒有具體方式來達成;如果只有方法而沒有智慧,就像一個人每天認真念經,卻不
了解經文的真正意義,不能說不好,但這樣的修行也很難有所成就。
這道理運用到任何行業、任何事務都一樣。缺乏理論,任何實踐方法都缺乏方向;沒有方
法,任何理論都是空談。對創意而言,如果沒有方法,任何想像中的創意都不可能實現,
而如果沒有智慧,這些創意的想法就不會產生,至少不會那麼精采。
學習創意是一種修行。因為「智慧」的定義太多,我特別用引號,以免造成誤會。我用這
名詞是因為它最接近我想說明的。其實,它就是「方法」的對稱能力,在創意過程中發生
在「方法」之前。
今日創意教育大部分的教學重點都在後者,「方法」。於是想做畫家就學畫,想做作家就
學寫作,想做電影導演就學電影,想學作曲就學音樂,想學編舞就學舞蹈等。聽起來很正
常,這是大家所熟悉的方式,有什麼問題?問題在於,這樣的教育其實整整缺了一半的訓
練。而「方法」的另一半,「智慧」如何教?現代教育體系並不討論,似乎認為那只能靠
個人去發覺。這樣的思維整整剝奪了一半的創意訓練。
題目是什麼?
撇開一切哲理,用最簡單的方式說,創意就是出一個題目,然後解這題目。
出題需創意,解題也需創意。這就是「智慧」與「方法」的劃分。
創意過程中首先要確認「創意題目是什麼?」是什麼力量促使莎士比亞寫《哈姆雷特》、
貝多芬寫交響曲、李白寫詩?這一切基於他們內在尋找到一個適當的題目。題目種類無窮
,但簡單的題目創造簡單的挑戰;複雜而具深度的題目促使創作者尋找複雜而具深度的解
答。題目性質改變的瞬間,改變了創作的風險,也同時改變可能的收穫。作家安東尼•傑
(Antony Jay)說:
沒創意的頭腦可以看出錯的答案,但需要有創意的頭腦才能看出錯的題目。
爵士樂大師查理•派克(Charlie Parker)掙扎了許多年才發明爵士樂的新語彙「比巴布
」(Bebop),永遠改變了爵士樂。這個「題目」是他自己出的,並沒有人要求他這麼做
。除了他,沒有人會,甚至沒有人知道怎麼問這個問題。只有他內心深處因為對音樂現況
的不滿,主動出擊,讓他走上長年的創意探索。愛因斯坦的《相對論》也一樣,他的探索
來自內在求知的欲望,沒有人委託他去研究,只有他自己能出題,自己解。而他給自己出
的題目是:為宇宙做出一個方程式。籌碼大,難度高,可能的失敗與挫折大,但可能的收
穫不可限量。他曾說:
題目的解答一定在出題目的思維程度之上。
這說明了出題的籌碼問題。這些題目處於創意人內心深處,連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。美國
著名女文學家葛楚•史坦(Gertrude Stein)生前有許多弟子跟隨在側。當史坦臨終前躺
在病床上,弟子語帶玄機地問她:「答案是什麼?」史坦停頓了一下,看著他,說:「題
目是什麼?」
創意正是如此。自古創意人就像瘋子一樣,吃飽沒事幹,不斷在尋找創意題目,然後為那
題目尋找答案。有了題目,才能努力尋找解答。
我們或許心中想著一些複雜的答案,但如果沒有題目,任何答案都不能算答案。我們可以
參加各種課程,學習許多方式來腦力激盪,讓腦筋更靈活,但那都是針對既定的題目。創
意真正的深度在於題目本身擬定的過程。題目的擬定不是潛能開發課程中腦力練習可以加
強的。這是一個人本身深度的問題、情感的問題、欲望的問題、智慧的問題。
超凡的智慧能夠提出超凡的題目;超凡的方法能夠做出超凡的解法。水漲船高,題目愈難
,解題的方法就愈難,風險跟著大,成功的機率減少,而一旦成功,所帶來的收穫也一樣
超凡。反過來說,創意題目簡單,挑戰不大,收穫也就有限。「智慧」決定創意人為自己
所出之創意題目的深度及挑戰;「方法」決定創意人解題的效率,也決定創意人解題的創
意。
創意是發現的旅程
創意的題目未必十分明確,這沒關係,因為沒有發明家每天忙著發明「隨便」,也沒有編
劇忙著寫出沒有題目的劇本。即使命名為「無題」,或是「暫訂名」,畫家或劇作家在心
中還是有題目,只是這個題目未必說得清楚。說不清楚不表示沒有題目。說不清楚的題目
也是題目。
簡而言之,創作者必須為自己所設定的題目尋找適當的解答。這麼說,不論創意的源頭或
執行,都是需要被創意人「發現」的一個過程。創意是一個發現之旅,發現題目,以及發
現解答;發現題目背後的欲望,發現解答的神祕過程。天文學家伽利略說:
一旦被發現,所有的真理都很容易理解;重點是要發現它們。
創意是一個神祕的旅程,我們都是探險家。
在這發現的旅程中,創意人如何發現所需要發現的?牛頓在蘋果樹下,突然之間能夠以嶄
新的眼光看到蘋果與地之間的關係,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一般人會稱之為靈感。
對大部分人來說,創意的關鍵就在這裡:得不到靈感,也就沒有創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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